马思聪的宿命-天乌乌

1948年夏天，国民党大势已去。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来到香港马思聪家，对他说：中国就要落在中共之手，共产党只会扭秧歌、打腰鼓，不懂贝多芬、莫扎特；美国政府盛情邀请马先生赴美任教；五线谱是世界语言，希望能在美国听到马先生的琴声。他还表示，只要马思聪定下时间，他就为马思聪全家预定飞机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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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思聪婉言谢绝——早在国共重庆谈判期间，他已是毛泽东的座上宾，周恩来的好朋友了。
万没料到，18年后，马思聪全家仓惶逃往香港，逗留几天，在英、美、日等几个国家之间再三权衡，最终还是决定赴美。
1967年4月12日，美国国务院宣布批准马思聪与夫人及两个孩子政治避难。
马思聪（1912—1987）广东省海丰人。1923年，赴法国学习小提琴。1927年，考入巴黎音乐学院提琴班，成为第一个考入这所高等学府的亚洲人。1929年回国演出后引起轰动，被誉为“音乐神童”，成为中国最早的小提琴演奏家。1932年，他创办了私立广州音乐院，后来在中央大学、中山大学等校任教，1949年2月与柳亚子、马寅初等100多位知名爱国人士从香港北上，参加开国大典，1950年任中央音乐学院首任院长。期间，他培养了林耀基、盛中国等著名小提琴家。我辈50后，就是唱着他谱曲、郭沫若作词的《少年先锋队歌》成长的。
马思聪与他的好朋友聂绀弩一样，解放后，都厌烦开会，聂绀弩几乎逢会就说“与我无关” 而不参加；马思聪也是，据中央音乐学院院长吴祖强说：“1984年底，我到美国费城看望马思聪文君竹，临别时，他笑着问我：‘你们现在还开那么多会吗？当年我当院长时是见会就躲’。”
“见会就躲”，曾使马思聪轻松逃过一劫。1957年，他被内定为右派，名字被周恩来划掉。如果他每会必开，大鸣大放，御女高手周恩来是保不了他的。
但躲过反右，躲不开文革。1966年6月，马思聪和10多位中央音乐学院的教授被打成“黑帮”， 8月3日上午，红卫兵押他们出去游行之前，一桶浆糊从马思聪头上浇下，胸前背后被贴两张大字报，头戴“资产阶级音乐权威”高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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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月9日，马思聪等人被造反派关进临时“牛棚”，强制劳动、反省交待问题。
期间这群“黑帮”受尽侮辱。有一天，马思聪在地上拔草，有个造反派说，你姓马，只配吃草，当场逼他吃草。
马思聪再也无法忍受了。这时，家乡的地缘优势使他全家想起了一条生路——1967年1月15日晚上，请假回广东“养病”的马思聪挈妇将雏，登上“蛇头”的电动船逃往香港。
文革的疯狂、惨烈，如今的人们很难想象。据1980年12月20日《北京日报》报道：仅1966年8月份，北京市就有1772人被红卫兵打死。
全国各地自杀者多得无法统计，知名者有邓拓、田家英、老舍、严凤英、容国团；史学家翦伯赞夫妇，翻译家傅雷夫妇，地质学家谢家荣夫妇……。就在马思聪一家逃亡香港的15天后，著名钢琴家顾圣婴也受不了造反派的侮辱迫害，全家三口自杀；接着，四九年的海归物理学家萧光琰全家自杀……
又一个18年过去。1985年春节，公安部宣布为马思聪“叛国投敌”案平反。同年，文化部邀请他回国参加中央音乐学院建校35周年纪念；第二年1月，北京国际青少年小提琴赛委会向马思聪发出邀请函；另外，马思聪的同事、朋友、学生纷纷写信邀请他回国观光、甚至文革迫害他的造反派学生寄去了忏悔信并请他回国，但他一直没有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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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马思聪没有回国的原因，一说是“他从1982年开始创作的《热碧亚》到他去世前才写完总谱，管弦乐尚未配曲。他一直想带着这部歌剧回国。而他也相信医生所言，心脏手术后至少还能再活10年。但手术使他一句遗言也没留下就与世长辞了”。（《著名音乐家马思聪的回国之路》\2008-01-19《都市文化报》）
此说不确。因为，上世纪80年代，已经是波音757的年代，马思聪从平反到去世，时间长达两年半。
另一说是：马思聪平反不久，叶永烈在《思乡曲——马思聪传》写道：“马思聪住在老人公寓，门可罗雀，晚景凄凉”。这句话刺痛了马思聪的自尊心，他用红笔在旁边写了一行字：“把我写成这样，我还有面目回去见江东父老吗？”（ “从马思聪未能回国谈起”《世纪》2010年第6期）
对此，叶永烈先生在《世纪》2011年第1期发表《马思聪为什么没有回来？》一文予以否定。另提一说：是台湾当局对马思聪软硬兼施，劝他不要回大陆。
马思聪到美国后，因拒领美国的“政治避难救济金”，为了生计，经常到台湾进行商业演出，甚至“劳军”。上世纪70年代，《参考消息》有过报道。正是为了打消马思聪这一顾忌，公安部的“平反决定”第四条，特别提到：对马思聪与台湾方面的交往不予追究。
显然，叶永烈先生的说法，也不是马思聪“没有回来”的原因。
那么，曾以一曲《思乡曲》闻名天下的马思聪，为什么没有回国呢？
作为国际著名音乐家、中国中央音乐学院院长，马思聪当时的“叛逃”，曾经轰动世界。中央文革成立特别专案组，严厉彻查“马思聪叛国投敌案”。
此案使马思聪的岳母、二哥、侄女、厨师被迫害致死；大哥的两个儿子被判处12年和7年徒刑；另一个侄子被打致残；妻弟王恒、王友刚、弟媳何琼被判刑或管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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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己一家成功逃亡，而使兄弟、亲戚甚至厨师好几家家破人亡，受株连入狱者数十人！笔者认为，这一后果，才是马思聪平反后，一直没有回国的真正原因。文革结束后，他可不象我们，经常受到“向前看”，“宜粗不宜细”，“账，算在四人帮身上！”之类的教育。
马思聪的夫人、钢琴家王慕理，直到2000年秋去世，也一直没有回国，可为佐证。
除此之外，谁还能找出马思聪平反后一直没有回国的其他原因？
悲哉，这就是马思聪的宿命。
作者： 陈章
来源：《东岸》杂志2013年12月
编辑：羽娴